在讨论对比特币的监管之前,非常有必要讨论一下国内很多监管措施的一贯逻辑。
中国的很多监管政策,大多数情况下,是跟着“价格”走的,比如对楼市、股市的很多监管政策,就是在其价格飙升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出台的。近年来,每一次楼市的大涨,伴随的往往就是各地方政府的限购限贷;股市方面,2015年大盘五千点的时候严查场外配资,也是基于对价格拉升后的担忧。
当然,可以理解的是,当市场处在过热的状态时,很多投资者会陷入不理性,因此政府有必要介入市场,逆向调节。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监管的逻辑和目的到底是什么。2008年美国爆发金融危机,高杠杆问题成为美国监管层讨论的重点,而后“多德-弗兰克法案”诞生,这一法案是自《1933年银行法案》以来美国最严厉的一次金融监管法案。
从2009年至今,多德-弗兰克法案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从房地产到金融衍生品,再到各类场外交易市场,美国的去杠杆措施非常明显。但令市场有目共睹的是,美国的股市和房地产市场,并没有受到多德-弗兰克法案强力的监管压制,反稳步上升,各类经济数据恢复明显。这种考虑周全,基于服务和支撑市场更加健康的监管,既达到了防范风险的目的,又给市场的长期走势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跟美国的诸多监管措施相比,中国的很多监管政策往往就是简单的发一个红头文件,对市场形成非常直接的干预,导致整个市场很快会陷入极端的逆转状态,对相关产业带来瞬间压力,市场效率很快会降至冰点,这是需要反思的。
监管政策的出发点,不能紧盯价格,不应该价格一涨就紧张,就着急想办法监管,而是应该降低市场套利机会,填补政策漏洞,以及引导产业朝着社会利益最大化的方向发展。
回到比特币市场来说,中国央行第一次出手监管,是在2013年12月5日,央行等五部委印发了《关于防范比特币风险的通知》,严禁各类金融机构参与比特币交易。当时的背景是,比特币价格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上涨了超过10倍。价格的迅速上涨成了监管政策落地的最直接原因。
2013年末的监管措施,确实给比特币市场带来了较大的压力,再加上美国等也陆续开始对比特币交易平台采取注册备案等措施,以至于整个2014年,比特币价格大跌了80%。不过跟中国监管措施不同的是,美国采取了对交易平台的注册备案,而非完全与金融机构切割,这就给后来美国诸多金融机构介入到比特币,以及区块链领域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而就在2013年12月5日,中国出台严厉的比特币监管政策之前的11月19日,比特币交易平台“比特币中国”宣布,已获得来自光速安振中国创业投资和美国光速创业投资的A轮投资,融资总额为500万美元。眼看着各类创投开始介入中国区块链和比特币创业市场,但因为二十天之后的一纸监管文件,比特币中国这次融资,几乎成了中国比特币创业市场的融资“绝唱”。
强力的监管,导致中国比特币市场整个发展方向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各类创投不再关注这一市场,由于缺少投资,比特币平台只能想尽各种办法创收支撑运营,包括持续降低手续费恶性竞争,以及推出融资融币等杠杆业务,技术层面的投入严重不足,可以说完全变成了一个纯交易市场,中国交易量一度达到全球交易量的90%,但在话语权和定价权方面,依然十分脆弱。
我们来看看目前中国和美国在比特币及区块链市场发展的差距。
截止2017年4月底,全球总共455家比特币和区块链公司累计获得融资额为19.47亿美元,在获投公司数量上美国一个国家就有197家获投公司,占所有获投创业公司的43.30%;虽然中国共有61家位列全球第2,但是从融资金额上来看,美国初创公司的融资总额却达到12.52亿美元,占比达到全球份额的64.30%。中国已披露的融资总额为1.14亿美元,占比仅为5.86%,份额相差悬殊。另外,全球比特币/区块链融资金额前10的公司,没有一家是中国的企业。
(数据来自博链数据库,截止时间为2017年4月30日)
比特币由于是一个全球性的市场,对比特币交易的监管需要更多的考虑其他市场的变化情况,否则正处在高速发展阶段的比特币市场将很快会出现用脚投票的情况。比如今年年初,担心比特币价格持续走高会引起全民参与式炒作,再加上当时人民币贬值预期强烈,也为了防止民众利用比特币换取外汇,中国央行相关人员进驻国内火币网、币行、比特币中国几大比特币交易平台,而后这几大交易平台发布公告,禁止客户提走比特币。这一突然的重磅措施,导致中国比特币市场的交易几乎被冻结。而后一部分交易转移至更难监管的场外市场,还有很大一部分开始转移到了日本和韩国等海外市场。中国从拥有80%交易量的市场,降低至不到10%的交易量,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正是担忧中国监管领域的不确定性,中国的比特币行业已经近两年没有传出大额融资消息了。去年鲁亿通30亿元收购比特币芯片制造商也戛然而止。
同期,日本市场迅速崛起。今年4月1日,日本通过了比特币于支付的法案,日本有约4500家零售商店和餐馆引入了比特币支付,这些已经使日本成为比特币交易市场的主导力量。火币区块链投研中心经过对全球信息、数据收集和分析,得出的比特币全球动态报告指出,“日元是目前购买比特币中最受欢迎的法定货币。世界上现在每天超过一半的比特币交易量是用日元进行。”要知道之前超过80%的比特币交易是用人民币结算的。
美国方面,金融机构和风险投资在比特币及区块链方面的介入越来越明显。就在刚刚,美国初创公司、今年年初拿下美国纽约州第三张比特币经营牌照BitLicense的比特币交易所Coinbase放出消息称正在进行新一轮融资,最新估值超过10亿美元。此前这家公司已经累计融资了1.17亿美元。
当然,作为全球十分具有影响力的经济体,美国和中国从政府层面十分重视比特币和区块链公司的发展。美国政府不仅给予比特币和区块链创业公司补贴,自身各部门也积极投身到比特币和区块链的研发中。在中国,区块链被列入“十三五”规划。5月底,数博会开始当天,李克强总理发表贺信,将区块链提升到国家战略高度。虽然官方十分重视,但是从数据来看,两国自由市场中的比特币和区块链领域的创业情况却有量级的差距。
比特币市场的长远发展规划,可参考黄金交易市场
以比特币为代表的数字资产,背后依托于区块链技术,其运行只依赖互联网,不依赖某中心机构,事实上已经成为全球性的资产,从稀缺性和支付功能方面看,其属性和黄金类似,但在流通效率、保存成本等方面有比较大的优势,如果未来比特币能够在各国官方认可度、价格稳定性,以及对非法交易的掌控力方面都逐步提升的话,对于比特币的未来,业内目前能达成共识的就是未来的“数字黄金”,即在价值互联网时代可能替代部分资产储备的功能,成为全球性储备资产。
比特币7*24小时全天候交易,实时结算,全球流通。比特币作为一种区块链资产,可以将其类比为数字黄金,但跟黄金几千年来累计的信用相比,比特币目前正处在迅速积累信用的阶段,这个阶段中国正是需要大胆争夺话语权和定价权的时候,避险重蹈黄金市场话语权缺失的覆辙。
从过去历史来看,国家在黄金市场上的话语权对经济金融的支撑作用非常有意义。但是尽管中国黄金产量、消费量及交易量连续多年均居世界首位,全球的黄金定价权却依然在伦敦。比特币底层技术区块链,为一种可以传输所有权的协议,将会在现有互联网协议架构之上,构建出新的基础协议层,未来有可能发展为互联网的基础协议之一,在国家战略层面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抢夺比特币在国际上的定价权,将会对区块链的布局和在初创企业本国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帮助。
纵观全球各国政策,美国已经颁布了比特币的牌照,比特币ETF和信托正在申请上市过程中。日本为比特币交易平台引进了新的消费者保护要求和审计要求,帮助消费者区分安全的和不正当的交易平台,区分合法的用于支付的区块链资产和传销币、虚假区块链资产。澳大利亚将于2017年7月1日废除比特币商品与服务税,这意味着澳大利亚的比特币交易者和投资者通过受监管的交易平台购买和出售比特币将不会再被征税。菲律宾央行在今年2月发布了一份虚拟货币交易所指导方针,确定了比特币作为支付和汇款方式的合法性。在此前禁止比特币交易的俄罗斯,最近频出对比特币资产合规化的看法。
2013年中国央行五部委颁发的《关于防范比特币风险的通知》一文规定了比特币的虚拟商品地位,在当时看来在全球是具有先进性的。但是随着区块链技术竞争越发白热化,各国对比特币和区块链的战略地位重视程度上升,各国在积极探索比特币和区块链监管过程中已经逐渐领先。包括对比特币资产地位的明确、对交易平台的区分和规范监管、对初创公司的政策环境,可以看到全球各国都在积极创造良好环境,争夺比特币和区块链企业资源和人才资源,企图在未来区块链战场中占据优势。区块链作为数字化浪潮下一个阶段的核心技术,最终将会构建出多样化生态的价值互联网,从而深刻影响国家战略发展,最终影响的范围和深度也会远远超出大多数人的想象。
作者:凤凰卫视特约财经评论员肖磊